2024 年是民营银行诞生的第十个年头，然而他们交出的成绩单却压力重重。
19 家机构披露的年报显示，行业整体规模仍在扩张，总资产迈过 2.14 万亿元大关，同比增长 9.49%。但增长主要集中在以微众、网商为代表的第一梯队，以及苏商、众邦、新网等 「千亿俱乐部」 成员。
与头部银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部分尾部机构正经历凛冬。有 3 家银行总资产 「缩表」，其中亿联银行的缩水尤为剧烈，高达 21.15%。营收端同样冷热不均，行业整体微增 1.88%，但近半数银行出现负增长，蓝海银行、锡商银行、新安银行的营收降幅均超过 20%。
更严峻的是净利润表现，全行业净利润总额下滑 10.41%，其中 10 家银行出现净利润同比下滑，亿联银行更是行业内唯一亏损户，巨亏 5.9 亿元。资产质量方面，尽管多数银行不良率保持在 2% 以下，但部分机构风险抬头，亿联银行不良率飙升至 2.77%，成为行业之最。
在民营银行发展的第十年，亿联银行成为了行业 「掉队者」 的典型。是 19 家民营银行中经营业绩恶化最严重的机构之一——全行业 「缩表」 最猛烈的银行，唯一亏损的银行，不良率水平最高、抬升速度最快的银行。
公开资料显示，亿联银行成立于 2017 年 5 月，由中发金控、吉林三快科技、华阳集团、鸣鑫商务、博易博科贸、思迈特投资、吉林市伊利房地产等 7 家民营企业在长春发起成立，注册资本金 30 亿元。其中，吉林三快科技正是头部互联网企业美团旗下公司。
作为东北首家获批开业的民营银行，其也是继网商银行、深圳前海微众银行、四川新网银行后的全国第四家获准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线上存、贷款业务的互联网银行。
这家带着诸多光环诞生的银行，何以掉队？
掉队的明星银行
亿联银行历年业绩
亿联银行也曾一度经历高速发展时期。历年财报显示，从 2017 年营业收入仅 0.63 亿元，净利润亏损 0.57 亿元起步，到 2020 年营业收入达到 15.67 亿元，净利润增至 2.2 亿元，亿联银行曾一度展现出民营银行特有的 「互联网速度」。其资产总额也从 2017 年的 19.75 亿元一路飙升至 2021 年的 599.65 亿元。
从 2021 年开始，亿联银行的营业收入和净利润增长开始显现疲态。营业收入在 2021 年达到 14.33 亿元后，2022 年和 2023 年连续下滑至 10.87 亿元和 10.65 亿元，净利润也从 2020 年的 2.2 亿元降至 2021 年的 0.53 亿元，尽管 2022、2023 年有所回升，但已显现颓势。
2024 年，似乎是此前累积的风险集中爆发的时刻。虽然营收基本持平，但高达 14.71 亿元的信用减值损失近是 2023 年 5.02 亿元的三倍——即使如此，不良率仍从 2023 年的 1.61% 飙升至 2024 年的 2.77%。
并且，该行的正常类贷款迁徙率从 2023 年的 1.19% 骤升至 5.44%，增幅达 357%。数值如此之高、增速如此之快的正常类贷款迁徙率业内少见，显示出巨大的资产质量压力——当然，一些民营银行同业甚至连迁徙率指标都没有公开。
同时，亿联银行出现了快速 「缩表」。从 2021 年的近 600 亿元高峰，到 2023 年的 517.56 亿元，再到 2024 年的 408.22 亿元，连续两年大幅缩水。
最新年报显示，该行 2024 年存款余额降至 277.7 亿元，较 2023 年的 325.7 亿元下降 14.7%，其中，公司活期存款同比减少 28%，公司定期存款暴跌 64%。个人存款方面：尽管个人活期存款微增 15.6%，但个人定期存款减少 9.5%。
贷款方面则出现了规模连降，2024 年贷款余额 243.5 亿元，较 2023 年 336.0 亿元下降 27.6%。其中，公司贷款余额从 2022 年的 189.1 亿元骤降至 2024 年的 84.6 亿元，两年降幅达 55%。
个人贷款方面，一方面占比畸高——2024 年个人贷款占贷款总额 92.8%（225.9 亿元），另一方面规模也在快速缩水，同比下降了约 40%。
这几年间，亿联银行不断更换行长。2024 年 7 月，亿联银行行长王玉海因达到法定退休年龄辞去行长职务。两个月后，原平安银行信用卡中心副总裁蒋永军获批成为亿联银行行长。目前，亿联银行已经更换了 4 任行长。
大股东深陷泥潭
亿联银行的大股东——中发集团的债务危机正加速浮出水面。
公开资料显示，中发集团成立于 1997 年，总部位于北京。2021 年末，中发集团总资产达 2200 亿元，连续 12 年入选民企 500 强。集团旗下有三大核心板块，分别是 「银行保险、资产管理、健康养老」，拥有中发集团、永泰房地产、中发优年健康等超过 50 家企业。
中发集团实控人戴浩也是亿联银行的董事长。
目前，中发系多家公司陷入财务危机和法律诉讼。
3 月 26 日，渤海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与中发集团、永泰房地产 （集团） 有限公司等相关合同纠纷一案，由西安中院公告审结。1 月，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布了三份限制消费令，合计金额 32.82 亿元，均指向 「中发系」。比如，哈尔滨泰鸿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中发优年健康产业发展有限公司和中发集团因 14.42 亿元执行标的被列为被执行人，法定代表人被限制消费。
12 月，北京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发布限制消费令，对中发集团及其法定代表人翟凤城采取限制消费措施。
由于踩雷恒大，中发系旗下险企合众人寿也早已陷入困局。2021-2023 年，合众人寿净亏损分别达到 5.24 亿元、29.38 亿元、11.92 亿元，三年累计亏损高达约 37.4 亿元——2024 年年报甚至至今还未发布。
面对日益严峻的财务状况，去年 11 月，中发系多家公司悄然进行了更名，试图摆脱 「中发」 的印记。例如，2024 年 11 月 6 日，持有亿联银行 30% 股权的中发金控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更名为吉林晟卓投资有限公司。而吉林晟卓的控股股东西藏铭盛科技有限公司，其名称也是在 2024 年 11 月 22 日由 「西藏中发实业有限公司」 变更而来——亿联银行实控人仍是中发集团实控人戴浩。
此外，北京产权交易所显示，去年 8 月，亿联银行第三大股东吉林华阳已在转让 6.6% 的股权，但年报显示，吉林华阳仍持股 9.9%。
亿联银行与二股东美团的合作也在同一时期快速萎缩。
最新年报提到，「报告期内，本行与重庆三快小额贷款有限公司发生 18 笔重大关联交易，为本行向关联方支付平台服务费，金额合计 3,056.04 万元。」 上述数据在 2021-2023 年同期，分别为 4.88 亿元、2.05 亿元、8552.98 万元，出现大幅下滑。
有民营银行人士向笔者表示，与互联网巨头背景的其他民营银行不同，亿联银行主要做市场化业务而非体系内业务，前者如微众、网商的大股东是蚂蚁和腾讯，而美团只是后者的二股东，在亿联银行日常经营中的角色较弱。
董监高信息中也反映，由美团系的吉林三快科技有限公司提名的仅有两位没有具体职务的非执行董事，董事长、常务副行长、副行长等均由大股东提名。
助贷新规压缩生存空间
亿联银行近两年主动收缩信贷规模的一个大背景是，行业层面个贷不良率的快速提升。
比如，一家股份行 2024 年报显示，个人贷款不良率 4.15%，其中个人消费类贷款不良率甚至达到了 12.37%。杭州银行年报中解释称，个人消费贷款受互联网贷款风险增加影响，报告期内该行个人消费贷款不良贷款率有所上升。
缩量也成为普遍之举，天津银行的个人消费贷规模降幅 13%，「主要是由于银行持续优化互联网贷款规模。」 此外，莱商银行、石嘴山银行等城商行的互联网贷款在 2023 年就已经大幅收缩。这些银行互联网贷款规模高峰时期均逼近百亿元，而今已回落到存量十几亿元甚至几亿元的规模。
在此背景下，已在 4 月发布将在 10 月执行的助贷新规，更将大大压缩助贷机构和以亿联银行为代表的民营银行以及诸多中小银行的生存空间。
所谓助贷，通常指金融机构与第三方平台合作放贷，中小金融机构手握资金却缺乏客户和流量，因此与助贷平台合作，扩大服务范围，接触到更多客户，尤其是小微企业和个人消费者。评级机构联合资信曾发布报告提到，从个人消费贷款结构来看，截止 2022 年，亿联银行助贷占比在 80% 以上。
而此次的助贷新规正是瞄准了诸多行业痛点，比如，增信服务收费不规范和高息陷阱，大量平台假借会员费、咨询费等名义，实际利率仍在 36% 甚至以上——由资金方银行、流量方助贷平台以及融担公司按比例分成，在银行表内仍低于 24% 红线。推动高息的两个背景是，中小银行的资金成本、互联网贷款的风险成本 「双高」。
而此番助贷新规一方面要求金融机构网络贷款落实名单制，提高助贷平台准入门槛；另一方面要求所有费用必须明示并纳入综合成本，禁止部分平台通过会员费等方式变相抽成。
新规虽然没有直接点明利率红线，但业内人士告诉笔者，「民营银行是助贷市场的主流玩家，目前一些银行已经停止 36% 利率的新增项目，以 24% 为主。」
「粗暴的收费模式直接 『裸泳 『，灰色收入归零。这是动了助贷平台的命根子，除了少数头部互联网助贷平台，不少的平台如果直接让他们降低对客利率，无异于直接判了他们死刑，且一并把背后的银行一把带走。」 一位业内人士提到。
亿联银行则是最早一批的政策响应者，其已在官网将网络贷款合作平台分为 「导流获客」 和 「融资担保」 两类予以公示。其中，导流获客平台有 59 家，包括美团、度小满、分期乐、哈喽出行、万达小贷、金融壹账通等。（本文首发于钛媒体 APP，作者｜蔡鹏程，编辑｜刘洋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