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 7 月 17 日 下午 10:34

科兴控制权生死局:医学天才李嘉强的最后一搏


文 | 融中财经

在资本市场的剧本里,李嘉强曾是最完美的主角:哈佛博士、麻省理工学者、拥有 240 多项国际专利、身披美国和中国双重荣誉。他创办生物科技公司,捐款三亿给母校,是无数官产学界口中的 「国际华人典范」。

 

可现在,他正被扫地出局。

但 2025 年 7 月,一场股东大会彻底终结了他在科兴的最后影响力。他曾许诺用 29 亿元换取关键股权,重新拿回董事席位,可这 29 亿从未到账,也没有支付计划。控股权的重夺,最终被对手一纸投票扼杀。

而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败北。十年前,他曾绕开申报规定暗中增持股份,被美国监管机构罚款;他试图联手资本方重组董事会,却因违规操作被直接稀释股份。多次操作,都以失控收场,极有可能满盘皆输。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执念。人们不仅好奇,是什么让一位前程似锦的天才落到如今的田地。

李嘉强的悲剧,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医生,执迷于一场资本控制的豪赌。他有太多光环,太多荣誉,却还是选择走上一条最不擅长、也最难翻盘的路。而这条路上,留下的是破碎的信任、法务纠纷和一个 「药神变股东」 的幻灭故事。

暗中潜伏:哈佛博士的资本初试

李嘉强第一次出现在科兴的股东名单上,是在 2013 年。

他没有敲钟,也没有发声明,只是悄悄通过名为 1Globe Capital——即他在国内控制的强新资本布局海外资本市场的 「手臂」——的投资机构,在科兴生物 (SVA)——这家中资疫苗公司——的公开市场上慢慢买入。那时科兴的市值不到 5 亿美元,董事会平静无波。但很快,这种平静被打破了。

2016 年,美国证监会 (SEC) 的罚单撕开了他的伪装:他利用亲友账户编织持股网络,秘密控制科兴超三成股份,只为规避披露,抢占控制权高地。

罚款事小,但他押注科兴的野心已暴露无遗。科兴当时只是一家平凡的疫苗企业,但它身上有两个让李嘉强动心的点:看准了中国疫苗市场的红利,更嗅到了创始人尹卫东与老股东权力拉锯中的缝隙。一场围绕科兴控制权的漫长鏖战,就此拉开序幕。纳斯达克最终以 「治理机制失效」 将其停牌——这是李嘉强资本赌局上的第一次重大 「爆仓」。

比罚款更重要的是一个问题: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嘉强的资本策略始终如一:暗中增持、联合盟友、发动法律战。 2017 年,他以 「调解人」 身份介入科兴私有化困局,表面斡旋尹卫东与潘爱华的 AB 团矛盾,实则借机推动董事会改组。

尹卫东的反击迅猛:2018 年 2 月,他启动 「毒丸计划」,向盟友定向增发 40% 股份,瞬间稀释了李嘉强与潘爱华的联合持股。李嘉强随即撕下 「调解人」 面具,发起跨国法律战:在英属维京群岛起诉增发非法,向英国枢密院上诉推翻董事会决议,将科兴彻底拖入治理泥潭。

董事会裂为两派,保安抢章,审计师辞职,财报停摆——最终,2019 年纳斯达克宣布停牌,SVA 市值冻结在 6.47 美元,李嘉强的首轮豪赌,以瘫痪告终。

在 SEC 眼中,他是 「规避披露的程序破坏者」;在潘爱华口中,他是 「夺权盟友兼叛徒」;而在他自己的故事里,他始终是那个 「拯救科兴的战略白衣骑士」。

三种身份,三重叙事,没有一个带他走出泥潭。

几年后,他换了个剧本,再次出场。这次他盯上的,是 「未名医药」 手中那块更加稀缺的资产:北京科兴的股权。而这一次,他不只用了钱,还搭上了自己几十年构筑的声誉。

空手套未名:一封 2047 年才兑现的空头支票

如果说在科兴的控股大战中,李嘉强尚有几分专业投资者的谨慎,那么在未名医药身上,他玩的就是一场近乎不设底线的资本把戏。

2022 年 5 月,厦门未名公告称,已与李嘉强控制的杭州强新医药科技有限公司签署协议,后者将以 29 亿元收购其 34% 股份,成为控股股东。消息一出市场哗然——这家公司持有北京科兴约 26% 股份,是科兴体系中极为关键的节点。一旦李嘉强入主厦门未名,等于获得了重新染指科兴的通行证。

但随即被质疑的,是这场交易的支付安排:29 亿元 「对价」 分期缴付,直至 2047 年才能结清。而最引发争议的部分,是厦门未名方面声称李嘉强将以一项名为 GH23、处于 III 期临床的药物资产抵付全部对价。该药据称可用于阿尔兹海默症与新冠治疗,估值正好 「对标」29 亿元。

问题在于——GH23 从未进入正式交易合同。所谓 「药物抵付」 仅见于厦门未名公告一方的单方面陈词。2023 年后司法审理显示,GH23 根本未列入原始支付协议,甚至未进行基础尽调,抵付说法属于事后伪造,涉嫌重大信息披露虚假。

也就是说,李嘉强压根没有支付 29 亿元的打算,也从未真正提供任何等值资产。厦门未名则在未完成实缴、未换届选举、未获监管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宣布控制权已转移,将其登记为最大股东。

这是一场典型的 「零对价控盘」:一纸空头协议,就将北京科兴的部分控制权旁敲侧击地握于手中。形式上避开收购审批,实质上掏空股权权属——在资本市场,这种操作难称高明,却极具破坏性。

而李嘉强真正需要的并不是那家小公司的经营权,而是牌桌的入场券。如同当年在 SVA 借 PIPE 协议绕过股东博弈,他再度通过控制 「中间平台」 来向核心资产逼近。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以法人代表的身份出场,将自己完全置于聚光灯下,赌上了全部信誉、身份与未来。可惜,空头支票撬动的不是公司未来,而是治理风险、诉讼泥潭和长期失信。

但他借道董事会获取话语权的目的已经达成。自那之后,科兴内部权力结构开始出现撕裂。当科兴陷入治理泥潭时,他祭出了极具杀伤力的一张牌:分红。

75 亿美元的反击:李嘉强的现金钩子

2025 年 7 月,纳斯达克停牌逾六年的科兴生物 (SVA) 突然抛出一颗 「核弹」:宣布向全体股东派发总额 74.48 亿美元分红。公告如同在资本死水中投下巨石。

首期每股 55 美元 (股息率 850%),7 月 7 日闪电支付;二期 19 美元、三期最高 50 美元,合计最高每股 124 美元。若全额发放,将耗尽公司 103 亿美元现金储备的 72%。

这笔天价分红的操控权,正是李嘉强阵营与尹卫东阵营争夺的焦点。根据公司章程,任何金额超过 500 万美元的派息,需由董事会与多数股东批准。作为 SVA 控股的资产,北京科兴 59.24% 股权对应的分红份额 (约 4.78 亿美元) 成为决战筹码——谁掌控 SVA 董事会,谁就能截流这笔巨款。

李嘉强之所以执着于董事会控制与分红议案,背后并不只是为了 「治理改善」 这类冠冕堂皇的说辞。真正的诱因,在于那场以 「克冠行动」 为名的疫苗财富盛宴。

2020 年 4 月,北京科兴中维启动新冠疫苗研发,并迅速进入临床。年底,公司宣布为扩大产能与优化股权结构,引入三家外部投资方:中国生物制药、维梧资本、尚珹资本,三者共持有 27.63% 股份,原公司持股比例被稀释至 59.24%。而 SVA 通过香港控股结构控制北京科兴中维 59.24%,日本软银则通过赛富基金间接持有 SVA 15.07% 的股权。

按此结构测算,软银间接持有北京科兴中维约 8.92% 的权益。根据财新、《华尔街日报》 等报道,2021 年科兴疫苗净利润规模预计超 500 亿元人民币,仅软银一方就从中分得超过 44 亿元利润。

两年间,三家新增投资者合计至少分走超过 150 亿元。与 「国家队」 出身、100% 国务院控股的国药疫苗相比,科兴的海外资本渗透率之高,分红比例之密集,令人瞠目。

而李嘉强正是这套资本结构的核心设计者与主导执行者。他并不直接持有中维股份,却通过对 SVA 的董事会控制力,以及对 PIPE 投资人的集结协调,实现了对这场利润分配权的实质主导。推动分红,不只是兑现投资人收益,更是用 「分红义务」 反制对手董事,完成治理层清洗。

李嘉强借英国枢密院判决登顶董事会,成功推翻 「毒丸计划」 后,迅速亮出獠牙。强推此计划意图一石三鸟:制造既成事实:真金白银到账等于向市场宣告 「我才是真董事会」;绑架小股东:谁阻挠分红,谁就是侵害股东权益的罪人;逼对手摊牌:在 7 月 9 日特别股东大会前,将尹卫东阵营架于道德火刑柱上。这招不可谓不毒辣。

尹卫东阵营的资本盟友立即狙击——向全球法院申请冻结分红,指控他 「清仓式套现」。

但此刻的李嘉强早已熟稔规则:他绕过诉讼旋涡,让首期 33 亿美元闪电涌入股东账户。

但这场精心设计的 「财务伏击」,再次遭遇对手狙击。2025 年 6 月,维梧资本与尚珹资本向香港及安提瓜法院申请冻结 SVA 账户,指控李嘉强阵营通过 「清仓式分红」 掏空公司。尽管李嘉强在 BVI 提起反冻结诉讼,但 BVI 法院未予支持。

7 月 7 日,安提瓜法院颁布禁令,暂停维梧/尚珹通过 PIPE 融资获得的股份投票权——这些股份被质疑为尹卫东时期 「非法增发」 的产物 SVA。

9 日,特别股东会召开。东加勒比最高法院批准暂缓执行安提瓜法院的禁令,维梧资本和尚珹资本得以参与投票。尹卫东派发起股东动员,最终在 7 月 9 日的股东大会中以 73% 的反对票罢免李嘉强全体提名董事。

李嘉强宣布休会,但部分股东在卢毓琳主持下继续召开续会,投票罢免现任董事会,通过赛富基金提名的 10 人新董事会名单。决定继续发放每股 55 美元分红,而否决李嘉强的 「掏空式分红」。

稍晚,1 Globe 发布公告,称特别股东大会延期,不认可新董事会,并重申 PIPE 交易有效性诉讼的重要性。14 日,安提瓜高院法官 Bakre 表态,若通过暂缓令将使案件沦为 「闹剧」,继续否定了维梧资本和尚珹资本的投票资格,科兴公告斥赛富资本的行为 「欺骗性、非法」。

董事会大战仍在继续,似乎天平还正在向李嘉强倾斜。他真的要赢了吗,这十几年的长跑?让我们把镜头转向科兴本身吧,这个我们不能再熟悉的公司。

股权化石:被司法肢解的公司

2025 年 7 月 9 日,SVA 特别股东大会以 73% 的反对票否决了李嘉强阵营的全部董事提名。表面上,这场持续九年的控制权争夺终于有了结果,但随之而来的,并非秩序重建,而是一场彻底失控的治理溃败。

首先是法律架构的碎裂。安提瓜法院承认李嘉强一方董事会合法,成为其夺权依据;英属维京群岛法院则冻结了 SVA 旗下子公司的多个银行账户,冻结令虽不涉及总部资金,但已足以阻滞操作链条;中国监管机构则迟迟未批准法人变更申请,理由为董事会结构未定,相关程序缺乏合法性依据。三地判令互不承认,任何一方都无法完成对 SVA 的实质性接管。

治理机制随之全面瘫痪。公司年报已连续三年缺失,SEC 将其列入强制退市程序名单,前任审计机构辞任,理由是 「董事会无法提供可信签署」;新审计方始终无法落地,所有财务数据处于无人签字、无人背书的状态。董事会名义上仍存在,但只能通过邮件沟通,发出的会议纪要常因签名不符或流程瑕疵被监管驳回。SVA 原本复杂的公司章程,变成了争议各方各取所需的 「工具书」,一切法律基础都被拖入司法缝隙。

最直观的后果,体现在控制链条的断裂。北京科兴作为 SVA 最重要的持股资产,其 59.24% 股份虽名义归属 SVA,但由于公司治理结构失效、账户冻结、法人更换失败,任何一方都无法对其实施控制。李嘉强阵营无法签发有效决议,尹卫东一方则不具备代表公司出具法律文书的资格,连北京科兴最基本的经营文件也无法落章执行。最终,日常运营陷入停滞,疫苗出货延迟,原料付款无法到账,工厂只能靠临时协调维持运转。

进入 2025 年第三季度,北京科兴产能跌至 12%,全年收入预计不足 2021 年高点的 15%。疫苗产品滞留仓库,供应合同流失,企业价值迅速缩水,而股东会的核心议题却是 「是否可以以邮件投票方式任命灭鼠公司付款联系人」。

SVA 已彻底脱离公司正常运行的轨道,它仍在法律上存活,但在治理上死亡。其控制的并非一项经营性资产,而是一块动弹不得的纸面股权。而这场看似失败的罢免,正是李嘉强多年操盘逻辑的归宿:通过不断制造司法冲突、掏空对手运作空间,将公司从治理结构拉入法律僵局,让一切决策停摆,一切权力悬空。

到最后,没人能代表 SVA 签字,没人能动用其核心资产。分红停在系统中,银行拒绝执行指令,董事会议程被系统驳回,SEC 与各司法辖区也只能旁观。它不再是一家公司,更像是一个由判例、冻结令和技术性否决拼接出来的 「资本遗骸」。

这是李嘉强与尹卫东对垒九年的终局图景:没有一方真正赢得控制权,却共同将 SVA 变成了全球资本市场上最特殊的样本——它控制了一家产值数十亿美元的中国疫苗公司,却没有任何人能动用那块股权,也没有任何人能代表它签字。

SVA 已不再是一个正常意义上的公司,它还在法律上存活,但已在治理上死亡。

结语  资本运作,比科学理想还迷人吗

在科兴最初的招股说明书中,李嘉强的履历被反复提及:麻省博士、疫苗项目主持人、拥有几十项生物技术专利。他曾是那个想通过科研与资本结合,改变中国公共健康格局的人。

但 2025 年,站在 SVA 董事会名存实亡的废墟上,他拥有了公司最多的股权,却无法做出一项有效决议;曾主导的新冠疫苗项目,已停产封存;他设想用制度搭建起的控股结构,反而变成无法兑现控制权的陷阱。

他仍以董事长名义发送会议通知,仍试图推进分红方案,仍在法院提交控股材料。但这些行为,越来越像一个孤立于公司运转逻辑之外的存在。他所能调动的资源,只剩股权文件和律师函。

SVA 依旧存在,北京科兴仍有产能,但公司已无人能代表,治理系统彻底冻结。那句曾贴在实验室墙上的标语——「科学改变世界」——最终没能抵挡住分红表决中的 73% 反对票,也没能阻止他从学术共同体中被彻底疏离。

谁也不知道,什么驱使着他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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