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财经故事荟，作者 | 一然，编辑 | 天南
失业大半年，辛辛终于看到一条干副业的 「出路」，却万万没想到，那竟是一条让她深夜难眠的 「歧路」。
今年 2 月，她将原价 200 多元的历史早教音频课，标价 2.99 元挂上闲鱼。付款提示音很快响起，但她还没尝到喜悦，就等来一纸诉状——因售卖盗版课被起诉，并面临 5 万元的索赔。
当辛辛把这段经历发到小红书，没想到帖子迅速引发大量共鸣，浏览量超过 40 万，近千人在评论区诉说相似遭遇，纷纷跪求 「答辩状」 参考。
闲鱼作为国内最大的二手交易平台，注册用户数超 6 亿，日均 GMV 超 10 亿元，也成了很多年轻人尝试副业的主场。据 《2024 闲鱼副业产业带报告》 披露，有 945.4 万年轻人在闲鱼干副业。
部分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在生活重压之下寻找副业，却在无意间踩入法律雷区。他们出售盗版课、影印书、破解游戏，用 1 元、2.99 元、5.2 元等微不足道的低价，转让原价数百甚至上千元的知识产品。
比如 《黑神话：悟空》 正版卖 268 元，而在闲鱼，其盗版链接曾以 1 元被疯狂转卖。
对于有些年轻人来说，「副业」 不过是 「赚点零花钱」 的权宜之计，但法律从不因 「金额小」 而网开一面。
时代或许能宽容一个人挣扎的模样，但规则从不同情侥幸的心理。
一、跪求 「答辩书」 的年轻人
辛辛忘不了 2025 年 6 月 11 日。
那天，她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法院起诉通知书。
当看到 「索赔 5 万元」 的字样，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30 多岁的辛辛，付费上班大半年仍被劝退。更无奈的是，公司还拖欠她十多万工资，最后也因无力偿还，可能打了水漂。
她后悔没早点离职，更恐惧没有收入的日子该如何继续。
失业大半年，经常逛闲鱼的她仿佛抓到了一根稻草，却没想到，这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焦虑。
今年 2 月，她将一份标价 2.99 元的音频课程挂上了链接。那是她给女儿买的历史早教资料，两个音频课的原价都是 200 多。
不到半个小时，「滴滴」 一声，有人拍下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点开对方主页，心就凉了半截——对方的账号里分享的全是法律内容。
她慌忙操作退款，并表示，「不好意思，我只是分享资料用于学习，我给你退款吧。」
对方却迅速确认收货。辛辛再度卑微地哀求：「您是法务吧？求放过，我不太懂这样的分享可能违规，我知道错了，也下架删除了。」
最终辛辛给对方退了款。原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可四个月后，她还是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她积极准备答辩，联系法官尝试调解。
原告最初诉求是索赔 5 万元，后降至 5000 元。但辛辛表示自己只卖了一单，又退了款，及时删除链接下架，并未从中获利。调解失败后，法院线上开庭，最终因原告未举证实际损失，判决辛辛赔偿 1500 元，并支付案件受理费 10 元。
从被起诉到判决，整整一个月时间，辛辛焦虑得夜不能寐。
她在小红书分享这段经历，本想求助，却意外获得 40 多万浏览量。截止 9 月 24 日，共有 773 人点赞，568 人收藏，487 条评论。
评论区里大多都是相似的遭遇分享：
「姐妹我也被钓鱼了，3.99 元只卖了一单，7 月 8 日开庭。」
「我卖了 9 元，对方要求赔 9 万，最后赔了 2000 元。」
「我就卖了一单 3 块钱，让我赔 3 万。」
更多人，是来跪求她的答辩状模版：
「帮帮忙，把你的答辩状发我一下，我急用。」
「我也被起诉了，求求您给我分享一下答辩状。」
而在小红书上，此类遭遇分享贴的评论区，也成为许多年轻人的求助区。一条评论写道：「我今天已经看到 8、9 个人被同一家公司告了。」
二、畅销的低廉 「盗版」
米开考公 3 年，接连 3 年失败。
大学毕业至今一直啃老，他不舍得买正版资料，转而买盗版。原价几百元的考公网课和教材，这里只要 26 元，甚至个别低至 7.8 元。
他坦言，很多课程都是盗录的，画质模糊，体验感极差，但为了省钱只能将就。无论是考研、考公还是学习专业技能，几块钱就能买到成百上千的课程。
有需求就有供给，一些年轻人将自己购买的课程复制后，以极低的价格在二手平台上转卖。可这种看似无害的行为，却已经侵犯了他人著作权。
类似事件屡见不鲜。
据媒体报道，《黑神话：悟空》 开售当天，闲鱼就出现了大量 1 元 「破解版」。正版游戏价格从 268 到 1998 元不等。而闲鱼卖家却仅以 1 元或 2 元售卖。实际通过网盘发送的资源，往往是无法安装的无效文件。
部分用户售卖 「《黑神话：悟空》Steam 家庭共享位置」 的账号，声称可共享下载、离线游戏。一个 Steam 账户可同时向最多 5 个账户、在最多 10 台设备上授权家庭库共享，期限为 90 天。
不少书籍以 「影印版」 和 「电子扫描版」 的形式流通，价格极低。
例如一套 「过四级版」 真题解析 17.5 元包邮。最新版四六级星火英语，包括 12 套真题、5 套模拟试题、30 篇作文及 12 套听力等，仅售卖 15.6 元，如果只购买视频，售价是 5.20 元。该链接显示有 16550 人 「想要」。
不止闲鱼，在拼多多上，上述名师的英语网课，价格更为低廉，最低甚至只要 0.02 元，同样通过网盘发货。
这家店铺名为某某清洁用品店铺，售卖的百套商品，价格均为 0.02 元，大多为教辅类课程、书籍等，显示店铺已拼 4.9 万件，近 3 月新增了 3.4 万条评论，显然很受欢迎。
有点讽刺的是，店铺里还挂着 「正品险」 服务，承诺 7 天无理由退货。在自动发货后，店铺还贴心承诺，「当日带图豪萍 （好评的谐音），赠百款名机构幼小初高全套资料及课程价值上万元，从此再也用花高价报课了」。
「考研英语黄皮书」 的出版人张剑锋，曾公开控诉盗版乱象。盗版导致近 5 年销量下滑，出版社入不敷出，只能一轮轮裁员以降本。
「我在干副业，超过了工资收入。」 对比被侵权一方遭受的损失，一些干着 「侵权副业」 的年轻人却还在沾沾自喜，甚至在网络分享自己的赚钱攻略。
三、他们确实低估了风险
「原本只想赚杯奶茶钱，没想到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这些经营 「副业」 的年轻人，有些是知法犯法，更多的，则是陷入法律盲区。
山东费县法院曾审理一宗盗版案。杨某以 5.2 元在闲鱼出售自己购买的 「数学考研系列课程」，通过网盘的形式传播，并赠送课堂笔记、考研题库和考研真题。最终法院判决其赔偿 2000 元。
事实上，许多侵权者甚至并不清楚自己违法。「我自己买的课程，为什么不能放到二手平台转卖？」
依据 《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未经许可转售他人作品，侵害了权利人信息网络传播权。
已有诸多判决敲响了警钟：
一位年轻人自己花 299 元购买了考研课，上岸后转手以每单 3 元钱卖到闲鱼，被某机构告到法院，最终索赔两万。
另一起案例中，大学生郭伟花 200 多元购买某文化传播公司的考研课。他把课程复制下来，放到闲鱼上以每单 5 元的价格售卖。最终被对方告上法庭，判赔 2000 元。
百度 「闲鱼吧」 里有一个帖子，90 多个卖盗版课被诉的年轻人相互取经，交流应对策略。他们暴露出的法律盲区令人担忧：「我卖虚拟资料被起诉了，该怎么办，有没有人指点一下」。
小红书相关帖子下，也常看到类似的留言：
「我就卖了一单 2 块多钱，怎么就被告了？」
「我连一杯奶茶钱都没赚到，怎么就违法了？」
除了面临法律纠纷与赔偿，让这些年轻人更焦虑的，是潜在的长远风险。
刘元考公上岸后，打算将之前在闲鱼购买的公考资料，再挂回闲鱼以每单 5 元卖掉，结果刚卖了一单，他就收到了民事起诉书，被告侵权，并要求赔偿。
他恐慌地到处留言：「这个会不会影响我的政审啊？谁能告诉我。」
四、缺位的平台
「目前来咨询低价转卖盗版课侵权案子的，半数来自闲鱼。」
广东某律师透露，拼多多、淘宝也有不少盗版课程在售，但闲鱼个人卖家较多，比较容易取证起诉、达成赔偿目的。
官方数据显示，闲鱼注册用户数已突破 6 亿，月活用户高达 1.2 亿，每日上传物品超过 2000 万件，日均 GMV 超 10 亿元。低廉的门槛，成了年轻人做副业的天堂。
《财经故事荟》 在平台搜索 「课程资料」，多种虚拟资料价格低到离谱，从 0.1 元、0.50 元、0.90 元不等，高中数学、考公资料、电气工程师备考等应有尽有，全部声称 「秒发网盘」。
以某知名家庭教育师为例，他的正版课程售价，从 299 元到 1060 元不等。但在闲鱼平台，他的 9 大类别的课程合集，包括数学思维提升课、高效学习之路、唤醒孩子的自驱力等，一共 335 节课打包售价是 2.80 元，还可 「砍价」 至 1.78 元。
曾有一名知识博主哭诉：「自己熬夜几个月制作的课程，转头就被挂上闲鱼 9.9 元打包卖，一搜自己的课程名，跳出来 20 多家盗版店铺。他向闲鱼官方投诉，对方却表示，会在核实清楚盗版事实后，下架相关盗版商品。
《黑神话：悟空》 事件后，有媒体曾询问客服，这种行为是否侵权，客服表示，可以发起举报，提交权利资质文件，一周后会将相关处理结果通知到邮箱。
《财经故事荟》 就盗版课程咨询客服，得到的回复仍是 「自行投诉」，再通过安全中心查看举报结果，一般需要三个工作日。至于是否会封禁对方账号，或者降低账号权重，客服只是回应，如果确实属于违规产品，会立即删除商品，并给出相应的处罚，但至于 「相应的处罚」 到底是什么，客服则一再回应 「非常抱歉，无法告知。」
可这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故事。
它关于生存的挣扎，也关于规则的代价。它暴露了年轻人的法律盲区，也折射出平台监管的放任。
生活很难，但法律不讲情面。
不要为了几元的收益，赌上数千甚至数万元的代价。
或许，年轻人该学会的不只是 「别卖盗版」，而是在每个模糊地带面前，先停一停，想一想，这是不是我们该走的路。
五、合法副业也很多
事实上，闲鱼上也有很多合法的变现方式。
例如可以为闲置的家电、服饰等物品找到新主人，盘活资金。还可以 「无货源」 赚差价，从其他电商平台挑选低价商品，加价后发布到闲鱼，买家下单后直接请上家发货，轻松赚取中间差价。另外还可以提供技能服务，若你在设计、运营、法律咨询等领域有专长，可在闲鱼提供付费咨询、技能指导或课程。
代购或分销也是靠谱的副业，你可以为买家提供海外或限量商品的购买渠道，或作为国内商品的分销商，赚取差价或佣金。
据 《2024 闲鱼副业产业带报告》 显示，2024 年底有 945.4 万年轻人在闲鱼发布副业，00 后占比高达 40.8%。 人均副业收入约 3660.5 元。
除了传统的副业，心思活络的年轻人还解锁出苍蝇馆子推荐官、老板意图分析师、相亲指导、情商辅导等脑洞创意型副业。
据最新数据显示，我国灵活就业人数约为 2.3 亿人，占就业总人口的近 30%。这也意味着，寻找副业的年轻人数还在增加。
而想在闲鱼依靠知识变现，也不必走 「灰色」 地带。
例如考研、考公成功的年轻人，可以整理自己的笔记或独家资料售卖。比如大学生周洲，就通过给考研党兜售 「绝版」 专业课笔记，帮职场新人代找并分析行业报告等，月入 2 万元。
如今他的闲鱼店铺成了学生党的 「知识银行」，每天都有同学寄卖或来购买。有人卖学生会竞选演讲稿，有人转让英语角的聊天录音，还有人出售重新整理的各科笔记。这些碎片化的知识经过重新包装，同样能创造可观收益。
合法的知识分享，从来都是有光可循。
尊重原创，也是尊重每一个努力生活的自己。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